20年前，來方貴坐在我家客廳的沙發上，開口找我借錢，8000塊。來方貴翹著二郎腿喝著茶抽著菸。我說沒有，公司集資建房，我還在找錢呢。來方貴不信，他說，8000塊你都沒有啊？我說真的沒有。
來方貴把煙頭丟在地上，踩了兩腳，走了。臉上帶著訕笑。
那年頭，我也還在脫貧奔康的路上，雖然省一省，8000塊也能拿出來，但我不能借給他。來方貴是個酒徒，是個賭徒，他借錢不是幹正事兒，是去賭博，而且他借，就沒有打算還。
我們曾經是朋友，準確地說，是交友不慎，交了一個損友。
那以後，來方貴就恨了我，路上碰見，從不拿正眼看我，臉上還有兇氣。他是好打架的，在江湖上還有點名氣，所以，我心裡還是有點害怕，但他一時半會兒還沒有動我的樣子，畢竟我們曾經朋友過，節奏不能來得那麼快。
但來方貴已露了口風，要修裡我。他說，這兄弟當的不夠意思。
過年，我去他家，給他兩個孩子給了壓歲錢，氣氛才緩和了些。
後來我離開了那裡，遠走千里，心裡才踏實了。也聽說了來方貴的一些事，比如，他因為家暴，虐待妻子，判了三年刑，他還因為打架，被對方捅了一刀，在醫院裡躺了兩個半月。他還有一些偷雞摸狗的劣迹，這裡就不說了。
原先那幫和他曾有過往的朋友，無一例外遠離了他。
一晃便是二十年了。
前年，來方貴來了廣州，他和前妻的女兒在這邊打工。前妻在憂憤中已經因病亡故，他後來又重新找了一個老婆。他不知道找誰找到了我的電話，聯絡了我。畢竟過去朋過友，我在外頭請他吃了一個飯。
來方貴已經老了，頭髮白了，腰彎了，背駝了，眼睛沒有了以前的凶光。他靠祖傳下來的一間店面收租，不用幹活，有酒有肉，日子還能過。
問他還賭博不？他說不賭啦。問他還打老婆不？他說不打了，現在這個老婆比他還凶。
那晚，江風吹過來，凉凉的。我酒量不行，只是象徵性的和他碰碰杯，他還是好酒量，小杯子不過癮，拿大杯子。沒有勸，就醉醺醺的了。我們話不多，有點冷場，幸好他兩個孫子和外孫在那裡打進打出，場面才熱鬧一點。
中途，他動了情，他說我走後他很想我，在他的心目中，我是他最好最好的朋友，沒有之一。他說這個話的時候，眼睛裡閃著真誠的亮光，聲音也有些潮濕。他問我是不是也這樣想？我的心頭也熱了起來，我說，當然是。
那一杯，我滿滿當當地喝下去了，整個地球都搖著我在晃。
後來，有一天，我的手機響了一下，是來方貴，但只響了一下，就沒了。我看著螢幕，等他再打過來，但沒有。
我懶得理，也沒有打過去。後來，過年，我打他的手機，變成了空號，就一直沒有聯絡過了。
回老家，打聽來方貴，都說不知道。有個開小酒館的說，以前他天天來要點兒豆干豬耳朵的，喝一杯酒，現在已經好幾個月沒有看到他了。還有一個說，他好像得了一種什麼病，喜歡咬人，說是很嚴重，醫生都不敢治，不知道人還在不在？
我很詫異，找到來方貴老屋那兒，那裡的房子已經拆遷了，變成了亂糟糟的工地。我沒處打聽去，站了一會兒，走了。
有時候，我看到一些新聞，比較負面的那種，讓人不太舒服的那種，為老不尊的那種，裡面的主人很像來方貴，但仔細看，確定不是他。
來方貴到底還在不在呢？有人看見過他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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